烟霞负薪 星斗文章 罗伦的状元之路

3. 烟霞负薪，星斗文章：

4. 罗伦的状元之路

    时至今日，虽则“科举”“进士”“状元”等名词仍常被人们提及，但已鲜少有人深究，这一制度实为古代中国馈赠世界文明的一份瑰宝。它通过相对公平的考试，打破了门阀士族对知识与权位的垄断，其开创性的“以考取士”模式，更是近现代各国文官考试体系垂范至今的蓝本。

       科举肇始于隋唐，完善于两宋，至明清而臻于鼎盛。上千载寒来暑往，它为历代王朝遴选了数以十万计的进士，由此构筑起华夏社会最具影响力的精英群体——士大夫阶层。

       既为考试，必有高下。历科进士录取额数虽异，但金榜题名、高居榜首者，注定是万众瞩目的焦点。世人皆知，进士之首谓之“状元”，身披万丈荣光，为天下读书人之楷模。遥想科举初期，头名虽未必有此固定名号，然名列前茅者于仕途之上享有优遇，则是一以贯之的传统。

       然而，状元虽起步领先，却未必能在仕途上行稳致远。科举之胜，仅证明其天资卓越、善于应试，至于是否具备为官理政之才，则未可一概而论。历史上功业平平、湮没无闻的状元，实在不胜枚举。本文的主角罗伦，正是这样一位时运不济的状元。

       罗伦，字应魁，号一峰，江西吉安永丰县人，生于明宣德六年，成化二年状元及第时，已三十有五。尤为特殊的是，他或许是明代出身最为寒微的状元——这一点，《明史》与《明实录》皆有明证。《明实录》称其“少清苦力学”，《明史》亦载“家贫樵牧，挟书诵不辍”。可见他年少时家徒四壁，只能以砍柴放牛为生，却仍在艰苦环境中手不释卷，苦读不辍。

         据说当地知府闻其名而悯其贫，欲赠米粮以周济，却被他婉言谢绝。由此亦可见其性情之耿介刚直，而这般不近人情的性格，似乎也预示了他日后仕途的坎坷。

       不过，罗伦的才学毋庸置疑。成化二年殿试之上，他文思泉涌，下笔如神，一篇万言策一气呵成，深得内阁首辅李贤赏识。李贤力排众议，亲自将他擢为状元。按制，殿试前十名本应由皇帝钦定，但多数时候，天子都会尊重内阁的推荐。于是，昔日的乡间砍柴人，竟一跃成为天下瞩目的“文曲星”，完成了一场现实中的身份飞跃。

       照理说，他最应感激的，便是这位慧眼识才的恩师李贤。然而出人意料的是，仅仅三个月后，罗伦便上了一道数千言奏疏，对李贤发起激烈弹劾。这又是为何？

      原来，李贤父亲病故，按礼制须离职回乡丁忧三年。然而无论李贤本人，还是成化皇帝，皆不愿因其去职而引发朝局动荡。于是皇帝下诏“夺情”，命其留任。此举在朝野掀起轩然大波，众多官员纷纷上书反对，其中又以罗伦的奏疏最为尖锐激烈。

        以罗伦方正乃至古板的性情，对此等“违背纲常”之举自然无法坐视。然而在李贤看来，这无疑是忘恩负义的背叛。为整肃言路、震慑百官，他请旨将罗伦逐出翰林院，贬为福建泉州市舶司提举。让清流词臣转任俗务杂职，在当时实为一种贬斥与羞辱。

      不久李贤病故，朝廷虽将罗伦调任南京翰林院修撰，但他已心灰意冷，任职仅两年便辞官归乡，从此再未出仕。此后他致力于讲学授徒，为乡里订立规约、教化风俗，直至四十八岁溘然长逝。

      罗伦自中状元之日起任翰林修撰，辞官时仍居此职，宦途可谓毫无寸进。其刚直不阿的性情，终究与官场规则格格不入。或许，以学者之身终老林泉，于他而言，反是一种理想的归宿。